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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应许之地(三十二)

    作品:《事无不可对人言

    司机看着小铜钱那副脸白如纸的样子,确实像个得了痨病的瓜秧子,立刻就有点儿嫌弃,不愿意挨的太近,顺便也就拿这个当由头,返身回到车前,把外头的情况,捡着重要的,向里面的人解释汇报了一番。

    车窗上的白色帘布被扒开一个狭长的缝隙,应该是里面的人,也在仔细的观望着外面的情形。

    几个人都年纪轻轻,衣着得体,面相也体面,确实也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的无赖青皮。

    司机一直恭顺的等着,大概得了里头的指示,倏尔弯腰朝着车底伸头看下去。

    秦小乐挣扎着就要往前头冲,唐迆却已经洞察了他的意思,自己小跑着上前,不管不顾的挡在那司机前面,将一套衣裳划拉出来,团团抱在手里,又忙退后几步,不住的鞠躬,“对不住了。”

    司机愣了一下,伸出根手指头来,对着唐迆狐疑道:“这、这刚刚不是......”

    唐迆忙把那衣裳抖落开些,解释道:“我家里是干曲艺杂耍的,这个半大的小子贪玩,说是来帮着找我哥,结果把行头也带出来,还舞弄到这里来了,刚刚看见自己惹了祸,从车底钻出来,趁着您下车,就往后面跑走了,您看看,多少还能看见些影子的......这么着,连他的不是我也一起赔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钱来,一定要塞给那司机,“知道您看不上,就算您买包烟压压惊吧,别和我们计较了。”说着,又把“对不住”反反复复的说了十几次。

    司机根本看不上他这几个钱,再说还有主子在车里镇着呢,连忙烫手似的甩开对方,瞧着那花花绿绿的钞票洒落了一地。

    他吊着眼梢儿,不屑的说:“瞧你们那样子,还没说你们是诚心来碰瓷儿的呢,你们倒拿上款儿了,弄得好像我们要讹人似的,切,说句实话,真要是想讹你们,你们几个栓一块儿,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的!好心问问你们有没有受伤......得了,不废话了,都躲远着些,可别一会儿我打着了火,再刮蹭到你们。”

    他利索的回到了车里,按了下喇叭,便扬长而去了。

    车轮后面惊起一阵弥漫的浮土,唐迆却硬是站着没动,直到看见汽车转弯不见了,才挥着袖子扇了扇风,走回秦小乐身旁。

    “哪儿伤着了啊?”他直接解开对方褂子上的盘扣,探手从秦小乐的腰侧一路摸到肋条下面,“有没有撞断了骨头?你吸两口气试试,看是不是内伤啊。”

    “就算是内伤你也看不出来,别这么一惊一乍的!”秦小乐本来就疼,让他摸的更是龇牙咧嘴的吸气,直接把他的手扒拉开,有心想接过衣服,找找里头那个纸人,又怕在大街上,真有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演化,自己实在兜不住。

    一回头看见小铜钱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禁把压制的火气全朝着唐迆发散出来,厉声吼道:“我还能让你干点儿啥!啊?让你给我看着人,你就这么带到大街上来照看啊?”

    唐迆让他推了一把,差点儿崴了脚,却也顾不上生气,契而不舍的又掏出手帕来,要给秦小乐擦脸上的浮土,“这脸上又是汗又是土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伤着......”

    “你有完没完了!烦死人了,怎么从小没发现你这么黏皮人呢!”秦小乐烦躁的不行,再也没有好脸色了,抢过手帕就往地上一扔,一脚踩上去,对小铜钱说:“大夫说了,你这几天得养着,快回班子里去,人多,照应的过来......”他越说越心虚,声音也低下去,“都是我,我这就去......”

    “小乐哥!”小铜钱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听我说,事情不是......”

    “不,是你不知道情况,后头还发生了好些个事儿呢,但我不能跟你细说,说多了只怕还会害你......”秦小乐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阵后怕。

    小铜钱却难得固执的再次阻断了他的话茬儿,“我真不知道又发生了啥事儿,可我之所以急着出来撵你,就是怕你误会!”他缓了缓,喘了两口气,瞥一眼唐迆,“糖糖一跟我说,你急三火四的出去了,我就猜着你合该是误会了,咱们分开那天晚上,你不是和我说了那些话嘛......”

    “误会?”秦小乐不明所以,皱着眉看向唐迆,十分怀疑是这两个人合起伙来忽悠他。

    唐迆没好气的回瞪他一眼,“猫一阵狗一阵的,犯起驴脾气都不是个人了!我还不知道小铜钱儿身子弱,这不是怕你外头犯浑吃亏嘛,不识好赖心的玩意儿!”

    秦小乐却仍然只盯着小铜钱,“你一撅屁股,我就心里有数,就你肚子里那点儿下水,别想着骗我,照实说!”

    小铜钱一哂,眉头倒着往下一耷拉,满脸就合成一个“囧”字,“那天在毛子教堂,我不是顺了点儿吃食嘛,昨天闲着没事儿,就寻思着给她送过去,结果扒个阳台的功夫,又让她婆家人看见了,两个半大小子追我了八条街,最后活生生逼着我跳到老五家的染布池子里去了,才算完!我这着了点儿凉,半夜发起烧来,想着你嘱咐我,别落单儿,就没敢出门看大夫,冷得不行,天擦亮时就摸下地拢了两盆碳,谁成想脑袋迷糊着,就没寻思开个窗户缝的事儿,得亏你来救了我,要不然我们家就算彻底绝户了。”

    秦小乐眯眼看着他,半天没言声。

    小铜钱给看的瘆得慌,直往后缩脖子。

    秦小乐一手钳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实话?”

    小铜钱叹了口气,“这事儿街面上多少人都看见了,你昨天不在,要不估计也能听见热闹,我就是再缺心少肝的,也不能拿这么晃眼的事情骗你啊!”

    他说出这话来,倒是不由得秦小乐不信了几分。

    就算真是要骗自己,也不至于拉出这么多牵扯来,还是只要他随便寻人问问就能穿帮的理由。

    他心里一松,胸口一直堵着的那口浊气慢慢化散开来。

    还好不是,还好只是个意外,要不然他拿什么脸面对着兄弟,对着佟家倒霉催的早夭祖宗们啊。

    他一把将唐迆怀里的衣裳扯过来,一个没拿住,拉拉杂杂的掉在了地上。

    两人都蹲身下去拾捡,只是衣裳里头,再也没有了那个纸人的影子。

    秦小乐急的抱起衣服就要往家跑,也不管唐迆在后面喊着要带他去瞧大夫,只跑了几步头也不回的嘱咐小铜钱,身子没好利落,最好别一个人住。

    直到他跑得影子都没了,小铜钱身子才晃荡了一下,不得已只能靠唐迆的扶持才能勉强站定。

    又缓了一会儿,两人才一起往回走。

    沉默了很久,唐迆几次侧头去看小铜钱。

    小铜钱余光瞧见了,咧嘴一乐,“你别看了,不知道的还当咱俩有私情呢。”

    唐迆却罕见的没有挤兑他,口气里满是担忧,“真的不和小乐哥说实话?你们到底遇到了多大的关口啊,蛇蛇蝎蝎的画魂儿,也不和我说清楚!我老远看着那个会跑会跳的,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小铜钱紧紧抿着嘴,“多余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事情到我这儿就了了吧,别让小乐哥跟着满世界着急上火的找人寻仇去了,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他身上还担着不少人呢,你也别说出去,别让他知道,是有人刻意要害我的。”

    “歇了吧你!”唐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说,可我也先得知道个原委掌故吧,不过......”他语气真挚诚心,“你能这么为小乐哥考虑,他虽然不知道,这份情我替他记着了,以后我还你。”

    “那赶情好啊,”小铜钱打蛇随杆上,说不了两句正经话,就又下道了,“所以我琢磨着把我那院子赁出去,从今儿起就跟着小鹊仙班主儿混吃混喝了,我想明白了,没了小乐哥照应,我担个巡警的虚名也没啥指望了,呵呵,如今班子里灶火也旺了,也不差我这么一双筷子了不是。”

    “行行行,窝头咸菜管够,一月保证能让你吃上一回肉!”唐迆步伐一直随着他慢悠悠的拖行,心里一面感念小铜钱仗义——刚刚看着秦小乐那不管不顾冲出去的劲头儿,他真是打从心眼里怵得慌!可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暗暗忧心,总觉得这终究还是个隐忧,即便所有人都黑不提白不提了,可疮口没清干净,光拿块纱布捂起来,总归不会就自己痊愈了的。

    只是眼下这么个结果,对所有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刚刚就是个见证,兵荒马乱的世道下,他们的螳臂,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了车的,他最恳切的一点子私心,也不过是盼望着秦小乐能活蹦乱跳的平安下去......

    秦小乐这边又提心吊胆的杯弓蛇影了一番。

    他那稀里糊涂的小纸人,也和外形似的,叫那没头没脑的一撞,就再也找不见踪影了。

    没想到黄寡妇这技艺不精到了如此地步,本来还被他寄予了厚望——瞧瞧和自己对过阵刀枪不入的黑衣人有多么厉害!可怎么同样的玩意儿,到了自己的手里,就水裆尿裤的直接垮了台!

    没了也好,没了大家都省心!

    虽然小铜钱的事情是虚惊一场,可他心里还是添了几分敬畏,回到家里把自己那身衣裳都给烧化了,还诚心祝祷了一下纸人兄弟一路好走。

    仁至义尽到这个地步,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如今重归了无业人群,没有了过去那个身份压阵,送走了纸人,他又重新把将黑荷包挂回了脖子上,只荤素不忌的把黄寡妇当成护身符使了。

    对于他离开警署的事儿,干爹和老姨儿都没说什么。

    尤其老姨儿,仿佛一副敞开了心胸欢迎他回家啃老的架势,得信儿那天晚上,打牌散了场,还破例叫了一份羊油水煎包回来给他当宵夜。

    他呢,心里多少还顾及着那背后黑手,也没心思干别的,日日泡在红豆班里打杂,实则是密切留意着小铜钱周遭的风吹草动。

    值得欣慰的是,那不可预料的“意外”,再没有上演。

    小铜钱无论肉体还是精神,完全没受这次碳毒的影响,没用三天,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虫了。

    他不再执着巡警的差事,带着小地宝一起,整日跟在秦小乐屁股后头,混迹在红豆班里消磨,倒也其乐融融,自洽的闲适得意。

    唐迆自从改唱了双玩意儿,身价不可同日而语,业已冲出南城,走向延平,成了俗曲雅唱的第一人。

    这城里真正沽名钓誉的人其实没几个,消遣的时候,越是通俗才越有意趣,只是之前双玩意儿的受众大多数是市井底层,中高阶层的人碍着体面,即便好奇,也不愿掉身份往六盘桥跑。

    如今就着唐迆的热度,打着猎奇的幌子,标榜着雅俗共赏、民俗的才是世界的口号,硬生生给自己骨子里的恶趣味,找到了一个排揎的出口。

    光最近这段日子,已经有三起南城以外的帖子,来约小鹊仙去唱堂会了。

    秦小乐盘腿坐在炕上,看小铜钱指挥着几个力巴,往屋子里搬东西。

    小铜钱如今新添了咋呼的毛病,尾巴翘上了天,对着力巴们,很有些从小白丁翻身当上了包工头儿的自豪感。

    人呼呼啦啦的进来,又都呼呼啦啦的出去了。

    唐迆施施然走进来,如今天气和暖了,他在自己院子里,只穿着白色的单布衫子,青色的散腿裤,越发衬得眉目精致、唇红齿白,正是春光最好的青年模样。

    “你这又干什么呢?道具怎么还摆自己屋里头了?”秦小乐抱着个簸箩,嘴巴不闲着的磕着瓜子。

    唐迆自己动手拆了外层的包裹,露出里头四不像的一个玩意儿来。

    从形状上看,像是个影壁,又像个屏风,只是架子虽然是木头的,中间却全部绷着白色的幕布。

    “怎么样?”唐迆一遍验看有没有磕碰,一遍随口问道。

    “不怎么样,”秦小乐好奇的跳下来,走上前端详了一下,“白搁这儿挡光你看不见啊,自己瞧瞧,这东西都快赶上窗框子了。”

    唐迆但笑不语,从地上杂物堆儿里提起一个四方的小黑箱子,一翻开盖子,就见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整套的皮影戏。

    “哦!”秦小乐一看这个明白了,打趣道:“你还真有精神头儿啊,谁家没事闲的在自己炕前头摆弄皮影儿玩,唐老板真是有想法。”他竖了个大拇指,又新鲜的拎着提杆儿,提溜出一个小臂那么长的皮影人来,没有章法的直接摁在幕布上胡乱比划起来。

    唐迆笑弯了眼睛,眼底是自然天成的潋滟水光,走到炕前虚坐下,瞧着幕布的位置正好,不无得意的说:“这东西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运来的,咱们延平的师傅没人会做。”

    “要加新戏?”秦小乐舞弄两下,又从箱子里拎起一扇门梁的皮影儿布景,摁在幕布上,“那你挪到园子后台里去多好,放这儿太占地方,回头我和他们说,谁也不许给你碰坏了......”

    “我的东西,放后台干嘛!”唐迆起身走过来,故弄玄虚的压低了声音说:“我是专门弄回来,只演给你一个人瞧的!”

    秦小乐愣了一下,随即一扬手,把手里的门梁塞进唐迆手里,“成啊,那你演吧,我看着。”

    “讨厌,这可都是驴皮做的,坏了没地方补去,你别给我弄坏了!”唐迆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物件妥善安置回箱子,又带了笑的转回头来,“今儿可不成,你忘了,后天是你生辰,我已经定了席面,晚上你过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我用这皮影戏,给你唱整出的《大西厢》。”

    “后天就......嗨!”秦小乐挠挠头皮,还真是给过忘了。

    安逸的日子过起来实在如流水。

    他这生辰本就是个真假难辨的日子,所以一向并不怎么上心当回事。

    只是,今年的生辰,他倒是还有点儿旁的想头。

    可他并不想太没出息,主动去扫听那人的消息,若是人家没回来还好,万一回来了,却又忘了和自己的约定,岂不是太丢脸了。

    他不是很肯定到时的情形,不过唐迆这边要是准备的齐全,大家一起聚聚,倒是也更容易稀释掉这长久未见的尴尬。

    这么暗暗想着,他笑得越发吊诡了,二二斯斯的问:“你定的席面够吃吗?要是还有别人来的话......”

    唐迆没憋住,笑出声来,“能不够吗?小铜钱儿如今就住这儿,就那一双狗鼻子,到时候不用请,闻着味儿就自己摸来了!你做生辰,我请客,还能叫客人吃不饱?尽担没用的心!”他拿着鸡毛掸子四下里掸着幕布上并不存在的浮灰,侧头睨了秦小乐一眼,“不过明天我接了肖虎手底下那个副官家的堂会......我没去过这么大的场合,你能陪着我一起去吗?”

    秦小乐霎那间收起了那点儿晃份儿的漫不经心,皱眉确认道:“哪儿?”

    唐迆走过来,不明白怎么对方脸色一下变得这么严肃了,眨眨眼睛,“副官,姓谭的,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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