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老旧的房门“叽呀”一响，有些凉意的晚风将医务室的灯火吹得来回摇曳。

墙壁上印着一个大而佝偻的黑影，在听到身后的响动时，这位正伏案工作的驼背老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哦！你回来了啊！小子。”

老沃兹偏头看了看身后，确认来者后，便转头咳嗽一声，继续在座位上调配药剂。

“有人查房点名吗？”

“有，不过我和他们说你上厕所去了，应该不会找你麻烦。”

“谢了啊！”

少年一屁股坐在柔软的病床上，顺带将那个颇有重量的手提袋也甩到枕边。

“唉！累死了。”

这是少年难得的抱怨，他可很少明确表示出自己的疲惫。

当然少年也不是真的累到不行，只是在和那个女精灵交谈后，他的心头顿时感觉到了一阵无名的重压，以至于让他喘不过气来。

“测试了一下午？那你好好休息吧。”

老沃兹对少年的表现一点也不例外，要是这小子能在那些没良心的测试员手中留下一个子来，他都要出去看看天上是不是飘着彩云。

就这么坑了这名少年，老沃兹有些于心不忍。

只不过......分利得来的那些钱币悦耳的叮当声，足以安抚他那悲伤的心情。

老沃兹一边捣药一边和蔼的说道：“我手头的事情马上做完，你等会儿就能安静的睡一觉了。”

少年提醒道：“嘛，那你走前别把油灯吹了，我等会儿还得看一会儿功法。”

老沃兹虽是这间医疗室的医师，但他有自己的独立居所，并不住医疗室。

当然少年原来也不住医疗室，他也有一个简陋的独立土房可住，只不过医疗室的床铺究竟比较柔软干净也不漏风，既然可以睡这里少年当然是不会放过了。

“哟？你的属性是什么？”

让少年去测属性的主意究竟是老沃兹提出的，就算里面杂了私心，他也要过问一下。

“额.....水。.”

在离开占卜馆时，摩耶娜有特地交代过，他的属性很特别最好不要张扬，所以少年在这里就扯了个慌。

“水属性啊，挺适合养伤的，看来你中奖了。”

温和的水属性确实可以加快人体的恢复能力，这一特性对现在的少年而言很是合适，老沃兹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你挑了什么功法。”

“《通行水诀》。”

与那黑暗属性同理，《黑暗魔经》的存在也得隐瞒。

“呃？你怎么会.....”

但老沃兹依然是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少年也不知道自己的话里究竟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本《通行水诀》是上等水系功法，售价八百钢币，你这小子究竟是何时发了一笔横财，居然买得起这功法？”

老沃兹停下了捣药的手，转头看向少年，准确的说是看向少年丢在床上的布袋。

“呃这个......啊哈，发生了很多事哈......”

少年没想到这本被摩耶娜随手丢过来的《通行水诀》居然是这样贵重的物品，这意料之外的事况，顿时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自圆其说。

“原来你小子没去测试馆，而是去了那只精灵开的占卜馆吗？”

少年还没有想到对策，老沃兹就已经看出了端倪来。

“额，你怎么知道的？”

既然老沃兹已经看出来了，少年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就这么承认了。

“你那个袋子不是测试馆的，而是外面的东西，也只有那个游手好闲的女精灵开的占卜馆才会用。”

铁羽城的布袋用的大多是采用粗制亚麻布，而少年带过来的布袋则是用了成本更高的梭织布。尽管两种布袋在图案样式上没有什么差别，但仅在做工和面料上就决定了两布袋截然不同的来历。

老沃兹究竟是曾游走世界的老医生，眼力还是有的，但他仅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布袋上的玄机，只能说这精明的老流氓确实眼光毒辣。

“哈，确实，是兰姬推荐我去她哪儿的。”

尽管少年并不知道那个占卜馆的存在，但好像老沃兹这种常驻铁羽城的地头蛇都知道那里。

这就让少年有些好奇起这个女精灵究竟是何身份了。

“你是说‘浣纱之春’的兰姬？你是怎么认识她的？难道你小子居然还去趟娼女馆快活了吗？”

少年不经意间吐出的人名，让老沃兹又一次陷入了震惊之中。

“额，我们只是在路上碰见了，然后因为某些契机聊了聊而已，挺热心肠的一个人。”

少年不打算将如何认识兰姬这事细谈，而老沃兹其实也没有多在意。

老沃兹一边在手头整理着药罐，一边说道：“热心肠？你这个评价实在是有点......”

“诶？有什么问题吗？”

在得知少年这单生意让兰姬搅黄，老沃兹没好气的说道：

“你最好别和那些娼女牵扯太多，别看她们楚楚可怜的模样，实际上都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你个年少气盛的小子可别被迷了心窍，以至于最后什么都不剩下了。”

“哈，我明白的。”

老沃兹究竟是过来人，他的忠告也不是没有道理。哪怕老沃兹不提醒，少年也没有要和娼女馆的人继续联系的想法。

手里的工作差不多忙完了，老沃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少年说道：

“嗯，当然你这般年纪对女人有需求，我也不是不理解......”

“喂喂！都说了我只是认识而已，你个老不正经的能别开车了吗？”

虽说这具身体也差不多到了青春期，但少年自认为自己的自控力还是不错的，那方面的诱惑只要别太夸张，都不会影响到自己做出正确的判断。

再说了，他又算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女人眼瞎了来诱惑他？

“哈哈！我手头的活忙完了，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早点休息，这样伤才好得快。”

老沃兹眉头一挑，将整理好的药箱背上后就往门口走去。

“那个.....”

“怎么了小子？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在回家的路上小心点啊。”

“哈？放心好了小子，没人会对我这个糟老头子有想法的。”

是这样的吗？

少年还是有些担心，摩耶娜的预言，按照她自己的话说是很少有失误。

死亡预言，可不是能就这么忽视。

当时他有向摩耶娜问起预言的详细，怎想她只说了句：“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是我。”

然后就把少年轰了出去，他想多问都问不了。

老沃兹见少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就认真的回复道：

“我回家的路上有很多卫兵巡逻，而且我也没什么仇家，你不用担心什么。”

“好吧，你慢走。”

未来就如同雪地上狗的脚印那般的不可捉摸，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少年不清楚这个死亡预言究竟是降临给了谁，但这究竟有关他所认识的人，他不可能不在意。

老沃兹离开了约莫五分钟，确认脚步声已经消失后，少年从床上爬起来将房门反锁。

医务室现在处于歇业状态，按道理是不会有病患上门的，就算有也应该是直接去老沃兹的住所，但为了保险起见，房门还是得上锁。

现在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法掌握，又谈何去拯救其他人的命运呢？

如果现在的他想要去做成些什么的话，就得先拥有力量。

这世界上的一切难题，皆可归咎于解题者的能力不足。

这是人人心里都明白的道理，要是不想哀叹自己的无力的话，那就去努力变强。

是否真的改变现状则取决于自己是否竭尽全力，以及.....那冥冥中的天意。

这就是所谓的【做事在人，成事在天】

“希望这书确实有用。”

少年提着布袋，一屁股坐在了老沃兹刚刚坐着的位置上，然后从布袋里抽出那本黑皮书。

将摩耶娜给的通译水晶板放在书封上后，他透过这块水晶版去看那几个稀奇古怪的精灵文，果真成了人类通用语的《黑暗魔经》四字。

“还真是神奇啊，这个世界的炼金技术。”

炼金术师一直都是相当少见的，究竟有没有专门培育炼金术师的机构，少年也不知情。

但就他现在所知道的每一件炼金物品都有着极为神奇的功能，售卖价格同样居高不下。

如果能成为炼金术师的话，估计就真的不缺钱了吧？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少年并没有成为炼金术师的打算。

继续翻开书页，然后再将水晶板放在想要看的段落上，少年正式开始阅读这本神秘的《黑暗魔经》来。

“黑暗之人，心存暗影，点点光辉，繁星诠则.....哎呀！这玩意还真是‘魔经’啊！字都认识了，可还是看不懂啊！”

书中的内容太过晦涩，里面虽然有一些画着身体经络的图画，可少年一尝试按照上面的提示运转就发现这里面的经络与自己的经络很是不同，恐怕这本黑暗魔经就不是为了正常人类而写的。

“唉，算了，多多研究吧.....”

他现在只是随意看了几页而已，这本《黑暗魔经》究竟是自己用打两个月的白工换来的，就这么因为看不太懂就放弃了可不行。

“手通心肺，心肺通脑，双眼得练，天眼可开.....啊！这旁边画着的人脑门上还真有只眼睛。难道这书其实是讲《二郎神是怎么炼成的》吗？什么鬼哦！”

少年越是翻阅这本《黑暗魔经》越是感觉头疼，就像是回到数年前被威拿科多抓去学兽人语那般，光是瞅一眼字词就感觉头大，要将之记下来更是一项重任。

不过这可能只是自己的理解能力不足，所以少年又强迫自己看了半小时。

“啊！弃了！弃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纵然双眼已经瞪出了血丝，这块薄薄的水晶板也快要被他的手指压裂了，少年仍然没有从书里得到什么头绪。

“这真是沙雕啊！！搞毛！弄得像文言文就算了，还各种不通，我看个【哔！】啊！！”

这一刻少年严重感觉自己被坑了，他已经在想明天如何向那个不靠谱的女精灵店主申请退货的说辞。

“唉.....我再去看看那本《通行水诀》吧，总不会也是这样吧？”

少年把水晶板放在一边，然后再将手伸向了布袋，正当他打算这么做时，脑袋突然传来一阵眩晕感。

“算、算了，太累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

视线逐渐模糊，桌边的灯火忽明忽暗，少年头一沉，脸直直的朝这本琢磨不透的黑皮书砸了过去。

随着“咚”得一声响，少年鼻间发出轻微的鼾声，缥缈的思绪已经进入了......梦乡。

叮当！叮当！叮当......

耳畔传来接连不断的敲击声，听起来像是谁在拿着锤子和凿子在石头上刻着什么。

怎么回事？我应该在医务室吧？

少年睁开双眼，发现四周竟是一片黑暗，也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事物，而当他的视线转向敲击声的来向时，发现那里居然立着一块数十米高的石碑，一道光从石碑顶上打下来，少年可以看到这石碑上大半是空白的，只有顶上的一部分才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显然是未完工的状态。

而石碑旁则摆着一个几乎等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有个穿着白袍的人正拿着工具在石碑上雕刻着什么。

白袍人一边雕刻着，一边念念有词的说：

“黑暗之人，心存暗影，点点光辉，繁星诠则，不若我者，破限难得......”

这不正是《黑暗魔经》开卷的话吗？

少年瞪大了眼睛，立即迈开双腿跑向石碑，但他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加快步子，石碑依然和自己相距甚远，好像他刚才一直在原地踏步一般。

其实也用不着跑去那无法触及的石碑，白袍人的话语已经回响在少年的脑海之中。

“这世界万物不论如何生长，终究破不了那最终的桎梏，头不得碰那星辰，脚不得跨那四洋，身心皆暗者，为何不能触及光明？那光的辉煌，又为何能让暗影不存？”

“暗影，吞噬着光，咀嚼着生，纵使光芒再盛，亦不绝其命。”

“天命，控那众生，众生之命为何不得脱那天命，独成一行？”

“大道无尽，众生尘土，展望世间，又看那生灵同洪流中的石子，不得脱身于其中。”

......

“唔......头好疼。”

少年托着发烫的额头从桌案上起身，明明是睡了一夜，他却觉得自己睡了一个世纪。

“那个梦......”

那块模样恢弘却仍未完成的石碑以及旁边那位虔诚的雕刻者的模样还印在少年的脑海里，为什么他会有种自己在过去可能真的见过这个场景的感觉？

可能是错觉吧？

少年看向桌面上的那本摊开的黑皮书，在手头来回翻了翻，没有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这仅仅只是一本普通的书一样。

“算了，过会儿去问问摩耶娜就知道了。”

少年轻松的笑了笑，举起自己的右手，稍微集中体内的斗气，一团比之前更为纯粹的黑色火焰在他的手心中熊熊燃烧着。

改变的不仅仅是这斗气外放的形态而已，在他四肢百骸间流转的斗气通通比原来凝练了一倍不止起。

虽然现在还未测试自己现在的战力，但少年相信自己已经今非昔比。

“原来这就是《黑暗魔经》的力量吗？”

他仅仅只是按照《黑暗魔经》里的要求转变的斗气的运转形式而已，就有了如此显著的效果，若是真能练成那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少年期待起来。

而到点上班，却又忘带钥匙的老沃兹在门口一边敲着门一边喊道：“嘿！小子，你咋把门锁上了？快开门！”

“额？诶！好！”

少年高兴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轻快的跑向房门，显然力量的提升让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一道来自窗外的光线打在这少年的后颈上，诡异的黑色斑纹在他的皮肤上一闪而过.....

获得力量——是需要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