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畅想中文网 > 科幻 > 事无不可对人言 > 皮影情人(二)
  • 皮影情人(二)

    作品:《事无不可对人言

    秦欢乐租住的房子里,基本都是打工外来人员。

    早个几天前,基本上就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他一个人晃晃荡荡的拎着肯爷爷家的外卖,和一小瓶二锅头,站在不远处冷不丁一抬头,就看见整栋楼一片漆黑,居然连一户窗口都没有亮灯。

    这就是“家”对于一个人的意义吧,或者说人终其一生都在折腾着找伴侣,找归宿,而不惜付出比单身时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应该有很大成分,是为了使自己在这样的时刻,不因过度孤单而萧索神伤。

    身后有浅浅的脚步声。

    秦欢乐耳朵尖,敏感的捕捉到了。

    他收起那份顾影自怜,继续向前走,但奇怪的是,他走,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就跟着响起,他停,那脚步声也就停了。

    这也太无聊了吧。

    他满脸无语的一转身,果然就看见一个熟人的脸孔,完全没有被发现的惊讶,反而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表情。

    颜司承跟在秦欢乐后面,不仅幼稚的踏着他的脚印,还踏着他的影子,争取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肩膀上。

    “您老这是?”秦欢乐两手一摊,抬了抬眉头。

    颜司承举了举手中提着的两大包外卖,“我问了我的学生,推荐了我这家饭店,可他们家到了春节不接散客,我只能定了一整桌宴席,都是大菜,你瞧瞧,这么多......”

    “嗨,不用解释了,”颜老师不说话的时候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一话多准保露怯,这个规律秦欢乐已经抓到了,他直接接过了一袋,还挺沉,“你应该直接说,这世界最应该拿来分享的就是爱与美食,你看,言简意赅,又文艺装逼。”

    颜司承却不认同,空出来的手拿过夹在胳膊下面的白葡萄酒,跟着秦欢乐向楼里走去,“美食还可以,爱也能拿来分享吗?博爱在一对一的情感关系中,好像不是个褒义词吧?”

    “还一对一的情感关系中,你这口气还真像我认识的一位御姐,啧啧,我说的是大爱无疆,广义的,天地大爱那种,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么狭隘的意思。”

    秦欢乐一步跨两阶,老式楼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没几下,就上到了顶层。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请颜老师进来。

    拉开灯扫了一圈儿,哎呦喂,这段时间真是没时间也没心情,家里造的和猪窝比也不遑多让。

    要是别人就算了,关键和人家颜老师的家里一比......老脸不禁讪讪的添了一丝小粉红。

    “你坐啊,坐这儿!”他两手极有技巧的一划拉,将桌上杂七杂八的方便食品外包装划到桌底,又抽掉凳子上的两双脏袜子,边走边拾掇起沿途乱扔的衣服裤子,统统塞到被子下面,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颜司承不动声色的都看在了眼里,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又装作全然不知的坐了下来,手里有条不紊的将餐盒拿了出来,一一摆放出来。

    外卖盒还挺有格调,做成了不同的长条形状,顺着餐盒的顺序一一排开,刚好拼成了一个圆圆满满的形状,一盘菱形的水晶肴肉摆在正中间,齐活!

    秦欢乐干咳了一声,回身从柜子上拿起自己喝水的马克杯,又翻了翻,也没再找出个能用的杯子,只能拿了个红花白底的瓷碗,讪笑着走过来。

    “我习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你用杯子,我用碗。”说着把二锅头匀分在了两个容器里。

    颜司承眉间微微动了动,眼睛微弯的看着他行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低头从外卖袋子里拿出一罐啤酒,直接拉开来,“我不喝高度数的白酒,这罐是商家送的,我喝这个吧。”

    秦欢乐耸耸肩,没所谓,他又没有灌人家酒取乐的变态癖好,“我虽然入口的东西讲究地道接地气,没那么上档次,可西餐里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的基本搭配还是知道的,这菜里除了一道椒盐虎头虾,一道豉油石斑,就没有其它的海鲜了,你怎么带了这酒?”

    他其实一直有个好奇的事情盘旋在脑袋里,可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也就没有问出口。

    “对红酒有不好的记忆。”颜司承举起啤酒罐,和秦欢乐碰了一下杯,“上次元旦的时候,你说请我吃饺子,我一直等到现在,加上这次的,你欠我两顿了。”

    “哪有两顿,去西北之前那顿......嗨,不提了,你说几顿就几顿吧,”他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好了是借你的东西,结果给弄丢了,严格来说,是被烧了,化成灰了......”他回身从乱七八糟的抽屉里翻了一下,拿出一沓纸板来给颜司承看,“我还自己找了白色的纸壳,想剪一个差不多的赔给你,不过......”

    要是那长得像纸牌似的能承接魂魄的玩意儿,真是他能随便剪出来的就好了,他跟旧社会的小媳妇剪鞋样儿似的瞎鼓捣了一阵,自己也觉得太过荒谬,但还是留了起来,预备着万一颜老师问起来,好歹算是他表达歉意的一份心意。

    颜司承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从里头挑捡出一个面积最小的,一本正经的说:“那就这个吧,比之前那个更便于携带,以后我就用这个。”

    “真的假的?”秦欢乐瞪起了眼睛,转念又嗤笑了一声,“你逗我呢吧。”

    “真的,我就用这个了。”颜老师说着就要往口袋里装。

    “等等、等等!”秦欢乐连忙劈手抢了过来,“这个没修边儿,剌手,我给你造个型哈。”他以为对方必定是拿自己打哈哈,怀着恶作剧的心情,拿着剪刀像模像样的剪成了一个椭圆,有毛刺儿的地方反复磨平了,才递过去。

    颜司承没看明白,翻来覆去的瞅了瞅,“不说造型吗?这是什么?”

    “水晶肴肉啊!”秦欢乐兴致勃勃的朝着桌子中间一指,“以后你每次用它的时候,就能想到咱们这顿饭了,多有意义。”

    颜司承在两个物体中间来回看了看,没发现造型上有什么相似之处,默默吃了几口菜,轻声问:“你......总是这么假装高兴?这样难道真能让日子显得不那么难捱,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寂寞吗?”

    白酒劲头足,秦欢乐眼下的皮肤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绯红。

    他微眯了眼睛,夹起一根蒜苔,对着灯光看上头的焦边儿,“颜老师,你经历多,你说说以前过年什么样呗,几十年前,还没我那时候,没电话,没汽车,就那时候,延平的年味儿,是不是比现在足啊。”

    近看颜司承的瞳孔,像是打散了调色盘的琉璃,可望的久了,那炫彩便混合成了一汪幽潭,拖拽着看着它的人,向无可名状的深渊陷落。

    “你想看看吗?”他问。

    “什么?”秦欢乐微愣。

    颜司承又喝了一口啤酒,唇上犹带着水色。

    他猝然伸出两手,板正秦欢乐的脸,自己紧跟着靠上去,停在不过一拳之隔的地方。

    秦欢乐双唇微启,眼神中已经带了怔忡......

    一条波光粼粼的焕彩隧道在眼前展现出来,秦欢乐简陋的家不见了,模模糊糊的万事万物在眼前极速的旋转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慢慢沉淀下来,他才小心的抬手碰了碰,身体周遭包裹着泡沫一般的触感,顺着他的动作向外延展,又随着他的动作收回。

    长着鳞鳍的巨大飞鸟,排成“人”形,巨大的羽翼舒展的荡曳着,一摇一摆中,所有的气味都泛起了有形的涟漪。

    秦欢乐讶异的伸手去抓,空中悬着的手腕被颜司承攥住,按了下来。

    “这是?”秦欢乐觉得自己醉的厉害,涣散的眼神不断失焦,多重光晕把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映衬的如在梦境,“延平?”

    街上渐次热闹了起来,滚铁圈的,说相声的,耍猴戏的,支着摊子卖大盖碗茶的,骑在大人脖子上的孩子,左手一只风车,右手一根糖葫芦,两颗深深梨涡,笑得纯澈烂漫。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青砖木窗棂的平房,泛着扬尘的土路,可大锅里煮着的羊排汤真香啊......

    秦欢乐木然的跟上去两步,却很快发觉了异样。

    街上每个人的背后,都拖着一条长长的金尾,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突然按亮的手电筒,又如同骤然降临幽暗夜空的彗星尾。

    可不仅仅是光尾......细看之下,那光晕里是无数个人影,或嗔或笑,或怒或骂,都在不与旁人相关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颜司承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他一直垂手站在他身边,默默无言,像一个尽职的向导,“他们身后拖着的,是他们每个人自己的过去,那里的每一个影子,都是他们自己。”

    “这儿呢,这是哪儿?”秦欢乐怔怔的问,一边看着,一边追索着一个人群中挑着灯笼的“人”。

    这人的穿着和街上的人都不同,黑暗处闪着光华,光亮里又犹如隐身,唯有手中一只红灯笼在茫茫人潮中熠熠耀目......可他一着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目。

    “他呢?他是谁?”看着那人向着远处的巷道渐行渐远,秦欢乐忍不住向前跟了一步。

    “这里是时光......”颜司承的声音响起,“那人是......”

    随着他明灭的声音响起,那人在远处黝黑的巷道里停了下来,缓慢的转过身来,手中的灯笼映照下,一张光滑没有无官的柔黄色“脸孔”露了出来。

    颜司承的声音更低了下去,“他是在时光里迷失了自己的人,不知道来处,不知道归途,渐渐的,连自己的样子也忘记了,像......我一样。”

    他的声音太低,像被千斤重石压在胸膛深处。

    秦欢乐没有听清他最后的话,注意力只在反复咂摸着“不知道来处、不知道归途”上。

    他慌张的想从泡沫一般的包裹中突围而出,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冲去。

    “我妈呢?我妈在哪里?一定有人的过往里曾经有过和她相关的印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不信!我不信!”

    他乱冲乱撞,歇斯底里的踢打着周遭的铁锅灶台,羊汤掀翻在地,满地的羊杂被几条野狗争相啃食。

    可人群却毫不在意,继续欢笑着,游逛着......

    “让我妈回来!我愿意用我的一起换她回来!”

    路旁的野狗吃了几口,拐头朝他龇牙一笑,那满口森森的白牙,却俨然是人类的牙齿。

    远处提灯笼的人缓缓的转过身去,终于消失不见,唯有一盏如豆的光斑,留在了时光的深处。

    “妈!妈!你到底在哪儿啊?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秦欢乐哽咽着,许多许多年,没有这样酣畅的痛哭一场了,满脸的泪渍如洗,咸涩来不及擦,从舌尖一直被咽进肺腑深处。

    “醒醒!你醒醒啊!”一双粗黑手在他脸颊上用力的拍了两下。

    秦欢乐是哭醒的。

    阳光打进来,他抽抽噎噎的坐起身,拿袖子满脸胡噜了一把,打着哭嗝,肿着烂桃子似的眼皮,泪眼婆娑的看见床头蹲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

    “春、春叔?”秦欢乐吓了一跳,又擦了擦眼睛,“你、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春叔个子不高,黑胖,脱线的粗针毛衣上永远灰扑扑的,比酒瓶子底还厚的圆框黑边眼镜后头眼睛袖珍到极致,一头斑驳花白的头发都快长到肩膀了。

    “小子,你自己算算钱,这么长时间了,我再不回来,你让我喝西北风去啊!”他见秦欢乐醒了,也不着急了,回身坐在小方折叠桌旁边,拿手在餐盒边缘试了试,嫌弃道,“你怎么连个微波炉都不置办啊,这么好的菜,都白瞎了,我是不是教过你,炖菜最好不过是隔夜吃,尤其是这鱼啊肉啊,一晚上在菜汤里腌渍着,那味道,足!”

    秦欢乐光脚踩在地上,声音还带着哭腔,屋子里头快速的踅摸了一圈儿,急道:“春叔,你啥时候进来的,看没看见别人啊?比我矮点儿,白白净净的?”

    春叔举着杯子闻了闻,眉头皱得死紧,站起来,也不客气,直接去开了那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白葡萄酒,“没见着啊,就是昨晚上和你一起吃饭的人吗?这品味也太差了,瞧这菜色,荤素冷热搭配的真不咋地。”

    “那是他学生推荐他的,他学生都是外国人!”秦欢乐越过他,急着趴在窗台向外头张望了一下,又回身去找自己的手机,翻开了看了看,确定了没有对方的未接来电和信息,脸色顿时暗淡下来,这才吸了两口气,跳着脚的找到拖鞋穿上。

    春叔一杯酒已经下了肚,一挑眉,颇为市侩的撇着嘴角吐槽道:“老外能推荐出什么好吃的中餐来?他们吃得懂什么啊,就知道左宗棠鸡!”他从兜里掏出一一张皱巴巴的纸,“发票也没了,我给你手写了张收条,你看看是怎么给钱方便......”

    “行了!”秦欢乐到厕所洗漱,喷着一嘴牙膏沫子,“我要出去找个人,你先紧着要紧的说,又满世界晃荡这么长时间了,这次有什么关于我妈的新线索吗?”

    相邻推荐:男主的自我修养玉玺记终极武力混沌八皇医生从开挂开始仙凡本道科技图书馆诡异生存游戏史上第一绝境扭曲界域